「原创‖三方ABO」我没有不高兴
写在前面
Nathan W Chen（陈巍）x Vincent Zhou（周知方）
ABO属性，清水无肉，有怀孕生子，有自杀未遂，有结婚
剧情有涉及到4，两人的普通朋友，有自身CP暗线
有家庭矛盾，比较琐碎，有虐，但HE
人菜瘾大谁都敢写的作者在此鞠躬感谢大家支持
以下正文
01
陈巍喝醉了。
而周知方意识到了这一点。
“Forget it, take your time.”
说着他放下手，没有推身上的人。
事后想起来，那种感觉并不是很坏。
但在陈巍的床上，周知方只感觉疼……
和茫然。
持续了大半个晚上之后。
陈巍从他身上下来，完全地陷入睡眠。
“北京快要……sunrise了吧？”
周知方从被子里一点点坐起来，挣扎着从陈巍身上爬下床，又转过身，先是把陈巍身上的被子盖好，再把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摆成翻倒之前的样子。最后他从地上捡起自己被扯掉的衣服，直接套在身上。
“I gotta go.”
陈巍下午才到食堂吃饭。
“早，Vincent。”
周知方抬起脸，“早。”
“你昨天解除隔离，酒会玩得怎么样？”
……
其实很疼。但我们还是做完了。
“挺好的。你呢？”
“我感觉有点奇怪……好像？”
“奥运村很安全。合乐吗？”
周知方的隔离结束了。
各方面都是如此彻底。
而陈巍并不知道那天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少目前是这样。
02
第三圈滑下来，周知方感觉自己腿很沉。
“Keep it up，Vincent！”教练在视频里喊。
“I will...”
视野逐渐模糊，然后一点点变暗，最终全黑。
“根据验血……Vincent目前怀孕两个月，没有检查出他被标记过的痕迹，我们推测他是第一次怀孕，相应的……”
谁怀孕了？
周知方睁开眼睛，看到雪白的天花板。
“他醒了！”
“Vincent？”
周知方点头。
他试着感觉自己的身体。
没有问题。
每个部分都能正常感受到。
“你怀孕了。”医生走过来，给他展示验血结果，“大概3周，按时间推算受孕时间是……”
“奥运期间。”
“……妈妈。”
“Vincent，你在冰场上昏倒了。”母亲坐在姐姐身边的椅子上，表情凝重，“提前到场的冰球运动员把你送到了医院。我们得到消息赶过来，医生说你……”
“对不起。”
“孩子的父亲是谁？把他叫来。你马上要参加世锦赛。现在是非常关键的时候。孩子必须处理掉。”
他沉默。
姐姐把他的病床调高，方便他们对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
视线沿途落向腹部。
怀孕了。
只有那一次……第一次就……
“Vincent！”母亲提高音量，“你为什么不说话？是谁的孩子？告诉我，我去找那个混蛋！”
“……我自己的。”
“Vincent！”爸爸从门外进来，“你怎么回事？且不说那事应不应该，Omega总有点难处……你是成年人，儿子，你都不知道用……那什么吗？现在这样怎么办？世锦赛怎么去？”
姐姐也肉眼可见的焦虑起来，“别开玩笑了，弟弟，现在的局面不可能是你自己一个人造成的，你还很小，身体刚发育，我们非常担心你……哪怕不为了我们，为了你自己，你说出来，到底是谁让你怀孕了？不然我们怎么谈堕胎的事？”
周知方看向病床另一边的医生。
“Mr. Graham，请问我目前身体状况如何？健康方面可以支撑到参加世锦赛吗？”
医生抿嘴摇头，“I'm sorry. The only thing you can do is having a good rest. Call me if you need.”说着，向他们点头致意，转身离开——顺便还关了病房门。
室内瞬间陷入沉默。
“现在没外人了，儿子，你说吧。”父亲靠在墙角，若有所思，“既然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局面，我们能做的就是解决掉这件事，准确来说，尽快联系孩子的父亲，和对方家庭一起办理手续……这样即使世锦赛无法参加，4月初的冰演应该还可以赶得上。”
“你是自愿的吗？”姐姐问。“还是对方强迫你？”
“世锦赛就这样放弃了……你怎么能这么不注意？”听了医嘱，母亲脸色比之前更差，“现在这个时候退赛……”
也是没办法的事。
周知方感觉喉咙有点堵。
“对不起，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孩子是我自己的。”
“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别开玩笑了！你知道孩子是谁的对吧？你知道的吧？不管怎样没有到不知道对方是谁就进行了的程度吧？”
“真是……当年就应该听你妈的，给你做性别转换！要不是你求着我说Omega滑男单比较有优势！……现在好了！一点都不注意身体！”
……
“我知道，很清楚……我只和他做过一次，之前之后都没有过，也没有其他人对我做过那件事。”
母亲用一只手捂住脸。
“但我不能说。对不起。”
03
“Vincent，你必须告诉我们孩子是谁的，我们才能给你安排堕胎……或者说至少开始处理这件事情。”
周知方不说话，低头吃麦片。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恋爱了。你是成年人，我希望你能和外界友好相处。包括恋爱，你完全可以带他给我……先不说这个。你在奥运村生活期间，只参加了团体赛，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隔离，解除隔离之后也接受封闭化管理，所以我和你爸爸都不能理解现在的局面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你在听吗？”
“妈妈，我在听。”
“两个月前你住院，我们问你孩子父亲是谁，你不愿意说。对你来讲这件事很突然，我虽然不支持你的逃避举动，但我作为母亲，生过两个小孩，我可以理解。为了照顾你的情绪，世锦赛和Stars on Ice冰演，团队已经全部推掉了，对外公布的理由是你要休息调整。”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麦片。
“……谢谢妈妈。”
“生育是非常艰难的，儿子。”母亲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犹豫了一下，给他倒了一杯白水，“你的身体结构会被改变。过去十几年积累起来的训练成果都会受到影响。如果一定要分娩，你可能会患上各种并发症，甚至更严重的，你会死。”
“嗯。”
“你刚刚成年，年龄和性别发育两方面都是……现在坚持生育这个孩子，会对你的身体产生比较大的伤害。另外生活方式也是很大的问题，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即使你希望为了这个孩子和……而休赛甚至退役，未来你也很难抚养他。你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学校。”
“我考虑一下，妈妈。”
母亲终于点了点头。
“好好考虑一下你的前途。我和你爸爸，姐姐都可以随时和你谈谈这件事。希望你最终做出负责任的决定。”
“好。”周知方点头。
视线再次落到小腹。
孩子已经11周了。
也就是说，他还有一周考虑时间。
04
“晚上好，Vincent。”羽生结弦在电话里说，“居然能接到你的电话，老实说，我现在真的有点惊讶……你最近身体怎么样了？世锦赛和4月冰演都错过了，真的很遗憾，不是吗。”
周知方拿电话的手在颤抖。
过了十几秒，他才出声。
“我还好……啊不，我是说，Mr. Hanyu，我身体健康，调整的时间有点久……你呢？体育新闻说你已经回加拿大了，脚踝的伤有好转吗？”
“多谢关心，已经好多了。”
“那真好。听起来让人安心。”
“对了，Vincent，不介意的话，场外叫我Yuzuru就好，像Nathan那样叫Yuzu也行。一口一个「选手」让我好有压力啊，呵呵……”
“啊是嘛……Yuzuru。”
陈巍最近怎么样？
周知方很想问，但他没有问。
羽生结弦也因为身体原因缺席了世锦赛。
宇野昌磨拿到了冠军。陈巍只得到亚军。
他看了电视转播。
连跳出现了失误……
就那么一次。
……就那一次。
“Vincent？你还在吗？”
周知方眼眶酸了。
“我得训练了，Yuzuru。有时间的话下次聊。”
周知方听到羽生结弦深吸了一口气。
“保重身体，Vincent。”
两个小时后，周知方离开了家。
母亲已经睡了。他动作非常轻。
他背着一个包，里面装着几件常穿的衣服，银行卡，和笔记本电脑。
“再见，妈妈……”
他已经学会了抚摸自己的肚子。
“我已经决定了。”
另一边，蟋蟀俱乐部。
羽生结弦结束了晚上的吊杆训练。
之后他走到休息室，用座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Hello, this is Nathan Chen.”
“Go find Vincent. He's in trouble.”
说完这句话，他直接把电话挂掉了。
“没办法啊……”
05
深夜。陈巍开着车去了Vincent家。
“我应该带点什么？”
路边有一家糖果店，一家披萨店。
他毫不犹豫走进披萨店，打包了一整张牛肉披萨。
“Vincent有问题……谁打的电话？周知方能有什么问题……”他拎着纸盒走出来，刷着手机。
“Nathan，……陈巍？”
身后巷子里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
陈巍停在路上。
周知方从后面走上来，“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陈巍有点意外。
他看向周知方，发现对方一直用包护着身体。
“你……”
“我们找个地方说好吗？”
陈巍一时想不出能去哪。
“……上车。”
陈巍坐在车后座上吃披萨。
周知方闻到香味，但完全没有胃口。
“你……”
“我没事。”
陈巍一愣。
“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我从家里出来了，应该一段时间不会回去。”周知方逼着自己拿一片披萨，“很好吃，谢谢。”
“……你真的没问题吗？有人给我打了电话，说你有点麻烦，我才专门开车过来。”
“谢谢，Nathan，你人真好。……遇到你之前，我已经在巷子里站了三个小时。”
“那你吃晚饭了吗？”
“披萨很好吃，谢谢。”
陈巍看了一下时间。
“……我们先找个地方住。”
06
“Vincent，我今天要考试，会晚一点回来。”陈巍站在门口，“你需要我带点吃的回来吗？汉堡行吗？”
周知方从沙发上探出头，“不用了，我吃麦片。”
“好……房东会过来收房租，你知道耶鲁这边的价格……你能见他吗？我可以谈改期，如果你……”看着沙发上的周知方——和他腹部隆起的弧度，陈巍有些不知所措，“如果你不想见到外人的话。”
“我很好，可以去银行取钱，然后交给他。”
“那我走了。”
门关上了。
周知方打开橱柜，看到盒子里面最后一点麦片，又把柜子关上。
现在是他孕期的第30周。
陈巍在耶鲁附近租了个房子，他唯一的银行卡能为此提供一点经济上的支持……
但生活中的各种细节，基本还是靠陈巍维持。
他几乎不出门。
只能吃下麦片。
周知方回到沙发上，打开电脑。
“体育新闻，Vincent Zhou……”
没有查到任何八卦。
“这样安全一点，至少……”
至少陈巍不会受到更多的影响。
07
周知方一天里吐了四次之后。
陈巍终于确定事情真的不对。
“……到底为什么不叫救护车？！”
“太贵了，最近没有比赛，我们得控制开销。”
“你一天吐了四次，这不正常，我在想是不是食物中毒或者……”
陈巍停下了。
周知方吐了第五次。
“不管什么病，我们去社区医院。”
“不行，Nathan，我……”
“不管怎么样，必须去。”
陈巍拽着周知方出门了。
……别这样。真的。别这样。
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
08
陈巍在等候区坐了一小时，终于等来一个医生。
“超声检查显示，Vincent是一名Omega，而且现在已经怀孕了。呕吐是正常的孕期反应，但他吐得非常严重……我们推测是由于情绪过于低落。”
“What？”
“Mr. Chen，你的Omega舍友怀孕了，据他自己的说法是……已经怀孕32周。请问您不知道这件事吗？”
陈巍愣了好久。
“Mr. Chen？”医生伸手在陈巍面前用力晃，“Can you hear me?”
怀孕了……
“我以为他是Beta。现在大多数人都是……”
“Vincent自述孕前长期规律服用抑制剂。”
“那他身体还好吗？我是说……”
“目前没有发现标记过的痕迹。他表示只进行过一次，能怀孕确实有点意外，但因为是很重要的人的孩子，他在痛苦的考虑之后，决定生下来。”
重要的……人？
陈巍感到迷茫。
那是谁？
“我们给Vincent进行了心理测试，结果显示他目前处于轻度抑郁状态，从他自述平时很少活动，身体经常不适来看，躯体化症状相对比较严重，已经开始影响他整个身体的正常运转，这样下去无论对他还是对孩子都是非常危险的……请问您可以联系上他父母吗？”
“他离家出走了。我联系不到。”
“那您可以联系到孩子的父亲吗？”
陈巍没有说话。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周知方从检查室走了出来。
并把他震惊，失望，困惑的神情完全看在眼里。
09
知道周知方怀孕的那个星期。
……陈巍持续做同一个梦。
“众所周知，梦是对现实的映像。”他团队的心理医生在电话里说，“方便给我分享一下你梦到了什么吗？你知道，Nathan，我们可以谈谈。”
“我……”陈巍不知道该不该说。
在梦里，他回到了奥运村，似乎还喝了很多酒，玩得很开心……回到房间时，他发现床上有一个人，坐在那等他，然后他们……
“Don't worry. I won't judge.”
“我梦到自己在奥运期间跟人做了……”
“做了什么？”
“那件事。我一直梦到和某个人做了那件事，那人在我房间，很漂亮，我……我好像弄疼了他，但至少在梦里我们做了很久……”
周知方给他拿来了麦片。
陈巍逻辑瞬间混乱，“但我没有认出那个人是谁……”
“Nathan，我需要确认一下，你说的是……在你梦里，和你进行了那件事的人吗？”
陈巍喝了一口麦片。
甜的。
里面有碎草莓。
“太贴心了。……啊，不是您，医生，我在和舍友说……对，我一直梦到和人做了那个，但我认不出来那个人是谁了。”
周知方身体僵在桌边。
“这个星期我一直梦到那件事，但我仔细回忆了，酒会那天我睡了特别长的时间，一直到下午两三点才出来吃饭，午餐时间过了所以只有点心……不好意思我好像有点扯远了，我的意思是，那天我房间里没有任何……其他人进来过的痕迹，连被子都好好地盖在身上。”
“所以你觉得这不是真的，对吗？”
为了方便喝麦片，陈巍开了免提。
周知方背对着他，安静地听着。
“……”
“大多数梦都不是真的，对吗？”
陈巍犹豫了很久，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当然。”
不，不是大多数。
周知方捂住嘴，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
真的不是。
10
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
周知方肚子越来越大，也开始和陈巍一起吃早餐。
但有一点始终让陈巍感到奇怪。
“你为什么一直不增重呢，Vincent？”
周知方从沙发上往对面看了陈巍一眼。
“增重太多当然不是好事，但你……”
“我怎么？”
“你几乎完全没有长，这正常吗？”
……被发现了吗？
周知方无声地叹口气，把盖在身上的厚被子裹得更紧实一点，“不知道……我第一次怀孕，我怎么知道。”
雪花呼啸着划过窗户。
“这个赛季我去不了了。”见陈巍不说话，周知方从茶几上拿了一包速食巧克力麦片，丢到陈巍手里，“你也不去了嘛？”
“不去了，考试太多，我妈坚持让我选修科学课，继承老爸的衣钵。”陈巍拆麦片纸盒，突然发现上面的日期有点久，“Vincent，咱们上次是什么时候采购的？”
“半个月之前。”
“为什么这盒麦片还没拆开？你……”
陈巍突然定在原地。
一个想法浮现在他脑中。
“怎么了？”周知方闭着眼睛，没有看到陈巍的表情，“你在想什么？”
……天啊。
陈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Nathan？”
“你在家的时候，……我是说，只有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的吃饭？”
周知方吓了一跳，重新睁开眼睛。
“Nathan，你听我说，我……”
他试着解释，却不知道从哪说起。
“每天三顿饭你只吃一顿半，怎么可能增重？”
“我……”
“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陈巍站起身，在客厅走来走去，“你瘦得眼眶和脸颊都凹陷了。”
他注意到了？
周知方勉强笑了笑，“我不饿。真的。”
“你，Vincent，你怎么能……这样很危险。”
两人正说着话，周知方突然呻吟了一声。
陈巍莫名地紧张起来，“Vincent？”
“没……没事，Nathan，孩子动了一下。”
陈巍走到周知方身边，帮他尽量坐起来。
“……你疼吗？”
“有时候疼。”
“平时呢？”
周知方笑了，“平时还好……他很精神，总是在我肚子里动，就……”
就像他爸爸。
周知方想到了这，但并没有说出来。
他不能说。
而陈巍第一次注意到，每次他们提起孩子的事情，周知方都很轻松，甚至可以说是开心。
……他很喜欢这个孩子吗？
那个让他怀孕的人，到底有多重要？
“我还是想不明白，Vincent。”
周知方看向陈巍，“什么？”
“你既然这么爱孩子，为什么不吃东西呢？”
“刚说了，我不饿。”
“但你吃我早上煎的鸡蛋。”
“因为是你抽时间做的。我白天真的没什么饥饿感。”
陈巍越发纠结了。
但他还是很想问。
自从他确知周知方怀孕了，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他。
“……孩子的爸爸是谁？”
11
脱口而出的那一秒钟，陈巍就后悔了。
他不应该问的。
这是周知方的私事，他没有权利过问。
但就在他开口道歉之前一秒钟。
周知方哭了。
“……别问了好吗，Nathan？”
陈巍呆坐着。
周知方的哭声很低，很痛苦。
他感到自己心里很疼。
也是莫名的。没有理由。
“等我生下孩子，我会带孩子走，……不需要麻烦你一直照顾我们两个。”
陈巍彻底断电了。
“……那样你只能退役。”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看着哭泣的周知方，勉强说道，“你刚过22岁生日，这么早退役对你来说有点……”他试图斟酌用词，“困难。”
周知方一头埋进被子里。
呜咽声因此更让人心碎。
“真的，孩子爸爸是谁？你不想告诉父母，最后直接从家里跑出来，我理解，我之前可以把宿舍退了跟你一起租房子，现在可以给你做饭，……我没有一点看不起你的意思，但你这样太痛苦了。”
“我真的没事……”
“你有事！你哭，你不吃饭，你一天比一天瘦，你有时会肚子疼，你……”看着周知方在眼前哭成一个颤抖的团，陈巍感觉自己要气到爆炸，“Vincent！周知方！你能不能珍惜一下你的职业生涯和身体健康？！”
“你别喊了！”周知方自暴自弃抬头，哭得喘不过气，“我真的没事！别问了行吗？我肚子疼！”
“你……”
陈巍停下了。
脑中闪过一些他不想承认的东西。
那个梦。
那个……
不，这不可能。
“Vincent。”
“每个人都想让我放弃这个孩子！都说为了我好，我要去世锦赛，去冰演，去读书，要做这个做那个，只要没了这个孩子，就什么都完美了！只要我不是Omega，我没有顺从我喜欢的那个人的意思，现在我就不用忍着疼哄孩子，不用休学，更不用离家出走！”
“Vincent……”
陈巍伸出手，想要擦掉周知方脸上的眼泪。
……那是真的，对吗？
“我3岁第一次滑冰！10岁第一次拿奖！13岁进国家队！17岁第一次去参加奥运会！为了能滑冰，我妈妈带我在南北加州来回开车训练，我转到布朗就为了能用冰球运动员的冰场！我自己不知道我的职业生涯应该是什么样吗？我自己不知道放弃这个孩子是对我最好的选择吗？！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周知方把脸埋到了陈巍手心，像一只饱受折磨的小猫，“我比谁都知道这一切意外事件到底对我意味着什么，Nathan……”
“Vincent……我的意思是……”
“Nathan你不用难过，我没有疯，我没事，就只是……”
“你听我说，我……”
“我是Omega，除了交资料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我每个月定时吃抑制剂，为了不产生反应我会吃三倍的量，让自己看起来和所有的Beta一样，即使在国家队一群Alpha中间训练，也没有任何人会说我的闲话。但我本质还是Omega。我出生到现在就只做过一次爱，就只有那一次，我不是为了要那个才去找他，我回房间之后一直在洗澡，但这个孩子就是靠着那仅有的一次，在我肚子里形成了，发现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我肚子里活了三个星期，不是一天两天！我怎么放弃？！不是只有我的生命才是生命好不好！我生个孩子可能会得病，可能会死，我知道，我读过书，修过生理课，我不是傻子！但我要是选择堕胎，选择为了我已经得到过的名誉而妥协，这个孩子就会死，就会变成一个小红点，或者一些碎块，从我身体里面流出来！到那个时候！他连拥有职业生涯的权利都没有！他本来可以像他的爸爸一样，他可以……”
成为奥运冠军吗？
陈巍已经泣不成声。
对于他的那个梦，心理医生小组最后给出的建议是：
“Nathan，只要没有人带着肚子或者律师上门找你，你就当那只是一场梦吧，毕竟世界上不会有人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自己忍着委屈的。”
不，真的有。
周知方就是。
多数人都会说出来的事，周知方就是死也不会说。
他一贯如此。
“Vincent，你听我说……”
“……我就是没办法杀死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我就是没办法……我是运动员，我不能杀人啊……”
“不怕……我们不这样。”
周知方大睁着眼睛看陈巍。
天啊。和梦里一模一样……
“孩子的爸爸是我，对吗？”
周知方沉默了。
他完全停止了哭泣，慢慢眨眨眼睛，盯着陈巍。
“我没有不高兴。”
12
“要吃麦片吗，Vincent？蓝莓蔓越莓味的。”
“嗯，吃一点。”
“你吃饭变得勤快了一点。”陈巍端来两碗麦片，还给周知方专门递了一个巧克力勺子，逗得周知方对他笑了起来，“现在开始饿了吗？”
“嗯。开始有感觉了。”
周知方乖乖用巧克力勺子舀麦片。
陈巍看着他，终于感觉有点放心。
那一天，在周知方情绪稳定后，他们聊了很多，陈巍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完全没发现有人来过：
周知方把自己在屋子里留下的所有痕迹都抹掉了。
“为什么要这样？我会负责的。”
“……你是奥运冠军。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除了你的家人和医生，还有人知道这件事吗？”
“你。”
“没告诉别人吗？”
“没有。如果不是你发现了，我也不想告诉你。”
现在想起来，陈巍突然觉得周知方比他以为的强大。
或者说，至少周知方有调动起强大的自制力的本事。
而这正是最痛苦的那部分。
“你想告诉你家人吗，Nathan？”
周知方吃完了麦片，开始咬勺子。
孩子在他身体里睡着了；孩子很好，他也是。
但他不确定Nathan是不是真的想要。
尤其是在他哭喊了那么久之后……
“我不知道告诉你是不是正确的。”
陈巍犹豫了一下，“我会负责的。”
所以呢……
周知方感觉自己有点患得患失。
在他坚决要留下孩子的时候，他最初两个月完全没有想过陈巍会怎么看他，他只想让自己肚子里产生的小东西活下来，哪怕最后他要离开自己依赖了二十多年的妈妈和整个家庭，他还是在黑暗中收拾行李离开。
如果那天陈巍没有来，他最后可能会找一个小旅店住下，或者找个24小时快餐店呆一会儿，至少要有网络，能让他往学校发文件要求退学。
但陈巍来了。
没有如果。
陈巍捡走了他。
陈巍给他喂了即使没胃口也很好吃的牛肉披萨。
陈巍开车带着他找地方住，看房子，搬家……
他没有问过为什么。
那段时间他的思维一直很缓慢。
后来想想，可能是因为，他们是朋友。
那时候陈巍对孩子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后来他吐得太厉害了。
他们一起去社区医院。
陈巍知道他怀孕了，表情震惊得不亚于看到了飞碟。
他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陈巍接受不了这件事。
可能他们以后连朋友都没办法……
陈巍的手机响了。
“Hello, this is...”
“Is Vincent OK?”电话对面的声音有点焦灼，陈巍愣了一下，还没等回答，耳朵里又飘进来一句话：
“What about the baby?”
……
是那个叫他去找周知方的人。
13
“你说没告诉别人，Vincent。”陈巍坐在沙发上，盯着着对面低着头的周知方，“我想要相信你，但为什么会有人打电话来，问我孩子的事？看看号码，你认识吗？”
周知方接过手机。
看了一眼，他立刻笑了出来。
“Nathan，你和Yuzuru Hanyu竞争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他打电话你都听不出来啊？”
羽生结弦？
陈巍脑中警铃大作。
羽生结弦知道了吗？
这……
“Yuzuru回加拿大训练了，我在体育新闻上看到他的消息，就往蟋蟀俱乐部打了个电话，跟他随便聊了几句……你真的听不出来吗？可能他的英语水平又提高了？”
看着面前人哈哈大笑，陈巍感觉自己丢人到家了。
“……周知方！你觉得很好玩吗？！”
“……陈巍，你别有点事就对着我耳朵喊行吗？”周知方也叫了他的中文名，这让他更生气了，“孩子还没出生就得听他爸爸大吼大叫吗？”
“你说的和做的完全不一样！”
“Yuzuru是Omega，我才会想到跟他打电话的！”
“是啊，顺便告诉他孩子的事！”
“我没说！”
“那他为什么会打来电话问我？”
“你跟我吼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你就别问我！”
“你又跟我吼什么？！你在这住了好几个月！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你都不想告诉我孩子是我的！你甚至不愿意告诉我你已经怀孕了！”陈巍瞪着周知方，用几乎有些可怕的声音吼道，“你自己想想这一切正常吗？！”
周知方霍地起身，进卧室把门一摔。
在客厅枯坐了两个小时后。
陈巍盯着卧室门，突然想起来：
羽生结弦自己是Omega。
但凡有点生活经验，从一个普通朋友毫无理由的电话闲聊里，猜出事件的大概走向，应该也不难……
“Vincent……Vincent？”
他试着去推卧室门。
反锁了。
“Vincent？！”
他趴在门上听，没有任何回应。
“Vincent！周知方！周知方你说句话！”
随着他的喊声落下。
整个房子一片沉默。
陈巍开始慌了，“你说句话！你别吓我！”
……
“你说句话！我错了……Vincent！”
「我们给Vincent进行了心理测试，结果显示他目前处于轻度抑郁状态……躯体化程度比较严重……」
社区医生的话突然闪进他脑子里。
“Vincent？！你再不回答我我就只能踹门了！”
沉默。
一秒，两秒。
没有任何变化。
陈巍用力踹门。
门纹丝不动。
“该死……该死！”
他想起来门后有一把锤子，是他专门买来给周知方作为防身用具的，因为他们没有枪……
“周知方！”
门开了。
卧室正中间的双人床——准确来讲是两张拼在一起的单人床上，周知方躺在靠窗一边，已经失去了知觉……
左手腕上的割痕，和床上洇着的鲜血，异常刺眼。
14
“病人Vincent... Vincent Zhou，22岁，Omega，怀孕34周，左腕有切割伤口，长……”
陈巍坐在病房外，听着医生在里面查房。
透过玻璃和帘子的缝隙，他可以稍微看清楚一点抢救室内部的情况。
周知方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可怕。
两个小时之前……
那个时候……
“对不起……”
都是他的错。
“我们为病人做了缝合和输血。”
好像一个世纪过去之后，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个华裔医生走出来，示意陈巍情况有所好转，“病人大量失血，我们用了3袋血才稳定他……胎儿受到很大影响，我们需要24小时监护生命体征，必要时需要实施剖腹产。”
“好的……好的。”
“他为什么会这样？”
“……我和他吵架了。”
“以后记住，千万不能这样。他必须保持状态稳定。”
“谢谢医生。”
“还有一件事。”
陈巍愣了一下，“您说？”
医生认真看了他的脸一分钟，“不，没事了。”
周知方一直沉睡了三天。
“Na... Nathan？”
陈巍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我……”
“你睡了两天才醒过来……”
周知方视野转向一旁的监护器，“孩子呢？”
“孩子活着，昨天下午脱离了危险期，医生说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这几个星期我们可能要在医院里过，但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上个月给你续费了医保……”
“Nathan。”
“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那么对你，不应该怀疑你……你跟我说过的，我，我就是有点气得糊涂了……别这样。以后别这样对我好吗？”
“陈巍。”
陈巍停下来。
周知方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你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Vincent。”
“出去。”
“Vincent……”
“谢谢。”
犹豫了足足十分钟，陈巍到底还是妥协了。
“我走，但我不会回家，就在外面椅子上陪你。哪里不舒服，想要什么，你都可以叫我。”
“不劳你费心，”连续睡了几天，周知方已经缓过来了不少，中文都能流利地说出来了，“有护士。”
“好吧……好吧！”
陈巍拉开门。
门外站着他全家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
“你们……”
刚想问你们怎么来了，他看到走廊另一边走过来一家三口，其中母亲的头发已经半白。
“……你们好。”
直觉告诉他，那是周知方的母亲。
走廊上有路人走过，但几乎每个都多看他们几眼。
他们的事情，到底还是……
被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不是周知方。
15
周知方刚醒，陈巍怕这么多人冲进病房吓到他，索性带着两家人一起去了医院对面的咖啡馆，找了角落里最大的一个桌子坐下。
“你解释吧，Nathan。”所有人坐下之后，他的大姐Alice第一个说话，“作为你的第一个姐姐，听你解释是我的义务。”
“我……”
“或者你可以理解为，只有我还愿意听你说话。”
“还要说什么？”周知方的母亲捋顺自己的白发，表情异常的凝重，“陈巍，我儿子一直都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在我家里也是值得欢迎的客人，你是世界冠军，奥运会冠军，我们都很喜欢你。但你是怎么对Vincent的？借酒强暴他？让他怀孕？让他为了你离家出走？把他逼到自杀？还是在这一切之后登上全世界体育热搜头条？Vincent还很年轻，处在他花滑事业的大好时期，成绩一次比一次好，你怎么能……”
陈巍张口结舌。
“对不起。”
“你们就只会说对不起吗？”周知方的姐姐坚持拒绝母亲递来的便携热水壶，喝自己刚点单的冰茶，“你也是，Vincent也是，你们就只会说对不起，下句话就是「都怪我，责任都是我自己的」，鲁莽行事的时候，喝醉了不认识人胡来的时候，你们都有没有想过家人的感受？我妈妈这几个月头发白了一大半！你知道为什么吗？！Vincent不但拒绝堕胎，逃避和我们谈这件事，他干脆离家出走了！妈妈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你能体会这是什么感受吗？”
“……我能体会。”
“你能体会什么？！”
陈巍用力吸气。
“那天是我开车去接他的。”
两家人互相看着，在彼此脸上寻找和自己相同的震惊表情——很不幸，每个人都成功了。
“周知方不是突然决定自杀的。他从离开家开始就一直和我住在一起，我们在耶鲁附近租了宿舍……他从来没有见过外人，原本一切都没有到这种地步。”
周知方的父亲痛苦地捂住脸。
“那我儿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骂了他。”
在十几只眼睛注视下，陈巍一口气喝了半杯咖啡，在体内滚烫的苦涩中坦白。
“接他来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怀了我的孩子，一丁点都不知道。他只说自己从家里出来了，见到我之前在外面站了三个小时，已经很晚了，我带他上车说……”
Tony拍拍他，“你为什么会不知道？”
“事情发生那天，我喝酒了，非常多，这好像不符合规定，但那天有一个晚宴……”
“Nathan，说重点，你们怎么碰上的？Vincent不是在隔离吗？”
“那天他解除隔离，过来找我，但我不在，他在我房间里等我……我回来时已经认不出来人了，是别的运动员扶我回来，具体谁我也记不住了……然后我看到了Vincent，我……”
周知方母亲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睛。
“在那之后我没有他的消息，直到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打电话来，要我去看看他，他有麻烦……我那天给他带了吃的，后面我们找了住的地方，AA制，他直接宅在家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就一直给他买吃的，后面他……”陈巍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逼迫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继续说下去，“他身形开始变了，他开始吐，我们睡同一个房间两个床，好多次他都睡不着觉坐在窗户边上看书……有一天他一直吐，吃什么吐什么，不吃也吐，我把他拽到社区医院，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已经怀孕了，还有轻度抑郁。”
“他从来没跟你说过？”
“没有，完全没有，他只和医生说，孩子的父亲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所以决定这样。”
Alice叹口气，拍拍他们母亲痛哭流涕的身体，“接着说，Nathan，大家都有工作，今晚所有人抽出时间一起过来已经是极限，要说话你一次性全部说完。”
“……后来我发现Vincent开始不吃饭，只要我离开家，他就不吃饭了，也默认不再回赛场，我和他吵，问他为什么这样，他哭了好长时间，让我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情，”看着面前哭的哭，难过的难过的两家亲属，陈巍自动隐去了那些梦的事情，“然后我知道孩子是我的了……他说，「我没有不高兴。」”
“只说了这一句话吗？”
“对。”
Tony来回想了想，“所以你为什么骂他？”
“我以为他和我们的朋友说了孩子的事。……他跟我说过，除了家人，医生，还有我以外，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你觉得他骗你？”
陈巍没说话，默认了。
周知方姐姐坐不住了，“就为了这么点……”
电话铃声打断了她。
陈巍接起电话，开了免提，“……Vincent？”
“医生说你和家人出去了？”周知方说话的速度有点慢，陈巍觉得他很明显是累了，“一个多小时了，你们说清楚了吗？说清楚了就回来，路过一楼别忘了给我买医院食堂的汉堡。”
“Vincent，”陈巍不能确定现在到底会发生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不只是我全家人来了。你的父母和姐姐也过来了。他们很担心你。现在大家在听我们的电话。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沉默。
周知方家人盯着陈巍。
而陈巍盯着手机屏幕。
他不知道Vincent会不会说话，如果说话又要说什么。
他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16
听到家人都来看望自己的消息，周知方一瞬间流泪，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已经离开家快一年了。
在他的生命里，还从来没有一个人离开家这么久过。
现在他真的开始想家……
“Vincent？”母亲哽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你在吗？你现在可以听到我说话吗？”
可以，妈妈，可以……
“你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家呢？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和你爸爸完全没有想过伤害你，你姐姐也是一样的，我们都很愿意给你时间，好好想想要怎么做决定。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草率？这半年里我们一直在找你，你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我们过，现在又因为一点小事，几句口角，你就做出了这么不理智的决定，媒体已经都知道你和陈巍的事情了，你昏迷这几天热搜一直……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儿子？是我们对你不够好吗？”
“妈妈。”
“来的路上我计算了时间，你大概再过一个月就要分娩了，这个时候再提堕胎的事情也不现实……跟我们回家好吗？把孩子生下来，如果陈巍不要的话，我们可以给他找个合适的送养家庭，再给你做性别转换手术，生育过一次可以转换成Beta，有风险，但你以后还会有机会参加比赛。”
“妈妈，我……”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不行吗？
有那么一瞬间，周知方觉得自己简直像一个笑话。
他想说点什么，但陈巍先说话了：
“阿姨，他为了留下孩子，已经拼命了。别这么对他。我会要这个孩子的，如果你们真的不能……”
这种时候别说话，白痴。
周知方气得翻了个白眼。
“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怎么养孩子？我的孩子被你伤害成什么样？他已经怀着孕自杀过一次了！再说了，就算你还能承担一点责任，带走他的孩子，媒体会怎么看？他们会说我的儿子是不合格的母亲，不合格的运动员！即使你是奥运冠军也不行！”
“妈妈，我在听。”
“我知道，儿子，等会儿谈好了，我们就去接你。这次多亏了你爸爸的老同学，如果不是他在抢救前后认出了你们两个的脸，我还真不知道要到哪儿去找你！以后一定不要再这样了，你是成年人了，不要伤人伤己，你明白吗？”
……老同学？
“妈妈，我要问你一些事。”周知方沉声开口，“我离开家之后，没有在网上查到任何自己的八卦，中间去了一次社区医院，也没有出过什么问题……我的银行卡也始终处于正常可用的状态，去银行取钱，去超市买东西，都始终没有人询问我什么，直到这次住院，你们突然全部都……爸爸这位老同学，到底把我怀了陈巍孩子的事情，告诉了多少人？”
他话音落下，电话对面明显犹豫了。
“还有一点……你们报警了吗？”
“当然没有！”一个男声响起，是他的父亲，他听得出对方非常愤怒，“你不要脸我们还要！但你也别以为我们做错了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丑闻，我们还愿意过来跟你谈，跟你那个混账男人谈，已经算是非常尊重你的个人意见了！赶快准备回家！我已经联系好了医生和领养人，只要你生下孩子，我们就……”
就怎么样？
把我的孩子送人？
把陈巍拒之门外？
手术修改我的性别？
……我是什么？
“爸爸，如果我回家的话，我是说如果……”
“你想说什么？”
“我还有机会见到陈巍，和我们的孩子吗？”
诡异的沉默。
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但又的确出现了。
直接扎进他的心脏。
“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赶快联系医护人员，安排出院！真是的，很早就可以决定的事情，非得拖到这么久，糟蹋自己的身体健康，我和你妈妈姐姐都要陪着你着急上火！”
“不。”
孩子又动了一下。
“你说什么？”
“爸爸，妈妈，姐姐。”周知方换了中文，冷静，清晰地说，“麻烦你们把陈巍带回来，提醒他买汉堡。现在我真的很饿。他这几天被我吓坏了，没带吃的来……”
“Vincent！”姐姐对着电话喊，“你现在什么意思？！爸爸说话你没听到吗？”
“我听到了……但我不同意。”
“你再说一遍？！”
“既然你们都默认，只要我回家，以后就再也不能见到自己的第一个，甚至一辈子唯一一个孩子，那么……”
他嘴角勾起。
“我，周知方，这辈子，也不需要再和你们见面了。”
“希望我最终的理智决定不会影响你们明天的日程。”
耳边瞬间炸开一片惊叫。
他径直挂断电话，闭上了眼睛。
17
听到儿子的决定，周知方的家人开始是震惊，之后是痛哭，嘟哝，不理解，甚至咒骂。陈巍没办法，只好和哥哥姐姐一起努力劝解，“我劝他我一定劝他”之类的话保证了几百次，才终于把他们都劝上车返程。
“儿子。”始终沉默的父亲发话了，“你做了错事，每件都比较严重。有些你不是故意的，有些确实该责备。但无论如何，你都得承担责任。”
陈巍低下头，“对不起，爸爸。”
“是啊。你把我们折腾的不轻，Nat，”Janice夸张摊手做无奈状，“我们看到新闻确实特别惊讶，而且生气。但骂过了转念一想，你比我们几个都小，居然就要当爸爸了，孩子妈妈还是一直以来最喜欢你的Vincent，这可真是……就算再生气，我们也想过来看看。”
……最喜欢我？
陈巍睁大了眼睛。
周知方做这一切……
是因为他喜欢我？
“你干嘛摆出这个表情？”Alice用力揉陈巍的头，“我们几个都知道Vincent喜欢你，他小时候第一次来咱们家玩，就不错眼珠的盯着你看，但你就顾着在那傻乐，吃披萨，没有一秒钟注意到他！”揉够了，她掏出手机，开始编辑邮件，“我跟同事说一下，请个假，最近这几天留在这，看你们需要什么，尽量帮帮忙。”
“谢谢。”
谢谢你们。
“你回去给知方买吃的吧，这个时候可不能饿着他，”母亲早已不再流泪，走上前理好他的头发，“我们还需要在这儿多呆一会儿，谈谈以后的生活。哪怕我们都可以接受，你们两个总有一天还要回到冰上，孩子以后说不定也要学花滑，名声太差可不行。”
Vincent还能回去吗？
陈巍不知道。
但他觉得，哪怕只是这么想想，也非常好。
“那我走了。”
18
“挺好吃的。”周知方靠在病床床头，点评陈巍专门冲进医院食堂点的汉堡，“怪不得你喜欢吃这个。”
陈巍啃着自己那一份，表情非常尴尬。
他能说什么？「你喜欢就好？」
“别这么看着我，好像我要死了一样。”
“Vincent，我……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周知方眨巴着长睫毛的大眼睛，“说来听听，正好病房电视坏了没有人修。”
“我不应该……我……”
不应该怀疑你骗我，对你和孩子恶语相向。
不应该一直注意不到，或者说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你与日俱增的痛苦。
不应该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但自己却不记得了。
不应该……
不应该对你的爱视而不见，让你这些年一个人坚持。
一路走来你辛苦了，Vincent。
“算了……看你都要哭了。”周知方拍拍陈巍的手，示意他帮忙把汉堡包装纸丢掉，“那天我们都有点冲动，我没有意识到你一直处在很被动的位置上，突然知道自己有个孩子，你完全没有时间精力进行心理建设，就只能把自己放到孩子父亲的位置上，顺便扮演我的伴侣，又是挪床又是做饭……你压力太大了。这怪我。”
陈巍目瞪口呆。
“你知道孩子身份那天，我说，我没有不高兴。”
“嗯。我记得。”
“那是我心里想说的话。一直想说。哪怕就在你压在我身上，……进来的时候，我也没有不高兴。”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想。
他们已经住在一起很久了。
哭过，笑过，吵过。
但周知方还是第一次对他提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我……的时候，你疼吗？”
“为了掩盖性别，我一直吃很多抑制剂，身体很冷淡，几乎从来没有过想那个的感觉……就有点疼。”
记忆回溯到那张漂亮的脸。
……上面挂着眼泪。
“我梦到你疼哭了。”
“那可能不是梦，Nathan，我真的哭了。”周知方抓起陈巍的手放到肚子上，让他摸胎动，“你太有精神了，喝了那么多还一直来，我受不住……你儿子也是，每天晚上这会儿都要在我肚子里做五六个四周跳……啊，第三个开始了。”
陈巍的手指迷恋地抚摸周知方的肚子。
他的孩子，他们两个的孩子，在里面。
“感觉很奇妙？”
他只能点头。
除了把心聚在指尖上，他现在已经不会做别的了。
周知方歪头看他。
“陈巍，我发现一件事。”
他看向周知方。
那双漂亮的眼睛闪闪发光，好像把他面前的人变成了一只蝴蝶，带着他从未注意过的温柔和美丽，停在他的视野尽头。
“……你开始心疼我了。”
“我……”
“你以后不会再那么说我了，对吗？”
“我永远也不会再那么说你。”
“我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又好像，世界本质上没有什么变化。
19
羽生结弦的电话是第二天打来的。
周知方还没醒，陈巍接了电话。
“Hello, this is...”
对面劈头盖脸砸过来一大堆日语。
陈巍不会日语，一个字也听不懂。
但他本能地觉得：自己正在挨骂。
“I...”
他刚想说点两个人都能听懂的，对方已经挂电话了。
试图回拨，没有接通。
“Yuzuru可能关机了。”
陈巍回过头，发现周知方已经起来了，正伸手从床头柜拿Alice带来的的牛奶。
“我刚才想问Yuzu，为什么这么在意？”他走过去，帮周知方打开牛奶盒，又往床头柜上放了几个面包，“他用日语骂了我好长一大段。”
周知方挑了一个甜甜圈。
“你能听懂？”
他实话实说。“听不懂。”
“那你怎么知道他骂你？”
“……语气听起来明显不是夸我。”
周知方哈哈大笑起来。
好熟悉的笑声。他想。
如果他那天也能开心地听着这个人笑自己就好了。
是最喜欢他的人。
“Yuzuru应该看过报纸了。”周知方往他嘴里塞了半个甜甜圈，“糖太多了不好吃……他可能想帮我们，Nathan，我不知道。但他很显然生你的气。”
“因为我没认出来他？”
“可能也有一部分原因。但不是最重要的那部分。”
他再一次困惑了。
“这个医院里流传着很多八卦，不只是我们的，也有更久远的事情，十几年前的也有。”周知方慢慢低下头，“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总有人做过和我……和我们相反的决定。”
试着想想前因后果，陈巍几乎无法呼吸。
“……那些人会怎么样？”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无措。
“做一辈子的噩梦吧……很可能会。”
陈巍看着周知方，周知方看着陈巍。
他们第一次伸出手，紧紧抱住对方。
在同一天下午。
Ghislain Briand发布了羽生结弦跳吊杆5T的视频。
陈巍特地回家拿了电脑，和周知方一起看。
“Vincent，你说我们彻底退役之前还可能赶上他吗？”
陈巍有点郁闷。
大可不必以这么极端的方式吸引火力吧？
“可能，或许，大概，……”周知方斟酌了半天，终于放弃措辞，一头扎到陈巍怀里狂笑，“不能了。”
“行吧……”
“别说咱们，再过几年咱儿子长大，但凡他的花滑资质能让Yuzuru停下多看一眼，咱们都……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我知道意思但我说不出来……”
“与有荣焉？”
“对。”
陈巍自动屏蔽掉各种技术对比贴，关电脑。
周知方温柔地注视着他，并没有试图阻止。
“……我希望他好梦，Nathan。”
“我也是。……出去吃饭吗？医生说你身体恢复良好，可以走到后门对面的小吃街。”
“好啊。”
20
在陈巍期末考试最后一天，周知方生了他们的儿子。
“你干嘛不叫我！”陈巍背着电脑，计算器，各种尺寸的测量工具冲进产后呵护病房，差点把门口的婴儿床一头撞飞，“我可以申请缓考啊！生孩子这么大的事……”
婴儿哇地哭了起来。
“我理解你现在心里百感交集，但别喊。”周知方放下书，拉过婴儿床，把孩子抱到怀里拍拍，“至少在儿子能习惯你的音量之前，别这么做。”
陈巍瞬间打蔫了。
“第一，你不能缓考，我打电话问了你的教授，他亲口告诉我，你为了照顾我缺了很多课，还求你哥哥Colin替你做统计学作业，理由是你俩长得最像，Colin为此还把头发剪了……讲真，如果不是看在你即将正式成为一个新科父亲的份上，教授打算把你直接挂了算了。”
“……我错了。”
早知道给哥哥买个发套了。
“第二，怀孕都怀了，还怕生吗？”眼看孩子在臂弯里闭上眼睛，周知方眼神示意陈巍「安静地过来看孩子，再吵你就出去」，“我用了止痛泵，不算特别疼，但这几个月一直没怎么动，力气不够所以比较慢。”
陈巍吻了周知方。
“……你亲了我。”
“嗯，我亲你。”
周知方明显有些无措。
“这种时候不应该先亲孩子吗？亲我有什么用？”
太可爱了。
陈巍又亲了他一下。
“Nathan！”
“我爱上你了，Vincent。”
周知方大睁着眼睛看陈巍。
开玩笑的吗？
怎么可能……
他从来不敢奢求这么好的。
他爱的人，现在也爱他……
他正想着该哭还是该笑，陈巍从书包最下层掏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盒子，在查房护士带着闻讯赶来的全家人的面前，“啪”地单膝跪地。
“你干嘛？”
盒子被打开了。
里面是两枚戒指。
“我们结婚吧。”
“……好啊。”
周知方笑着伸出手，让陈巍给他戴戒指。
他终于得到了自己从来没有勇气奢求的……
最棒的东西。
他没有不高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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